网易探索11月16日报道 美国《连线》杂志报道，勒姆尼库-沃尔恰是罗马尼亚的一个偏远小镇，同时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黑客镇”。这座小镇充斥着大量网络骗子，已经成为一个网络犯罪中心。他们每天守在电脑前，在键盘上动动手指便赚得钵盈盆满。随着网上诈骗活动的日益猖獗，勒姆尼库-沃尔恰最终引起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注意。不久前，《科学》杂志特约撰稿人尤德希吉特·巴哈塔察杰造访勒姆尼库-沃尔恰，将所见所闻所感付诸笔端。
网络诈骗制造年轻富豪
从首都布加勒斯特驱车3小时便来到罗马尼亚7号国道，最初的路段坡度很小，一路向前延伸，穿过特兰西瓦尼亚阿尔卑斯山的山麓小丘。随着汽车的前行，草地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破败的房屋，房子的前院养着鸡，洗好的衣服在晾衣绳上随风摆动。看到奔驰经销店的标志时，我知道自己已经来到勒姆尼库-沃尔恰。这家奔驰经销店座落于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中央，闪烁的玻璃墙后面是一辆辆崭新的奔驰车。它的隔壁也是一家豪华车经销店，销售其他品牌的高端欧洲汽车。财富拥有神奇的力量，让这些玻璃-刚结构建筑变得熠熠生辉，彷佛拥有生命一般。
勒姆尼库-沃尔恰的镇中心熙熙攘攘，街道上到处是豪华车的身影，顶级宝马、奥迪和奔驰，应有尽有。驾驶豪车的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脖子上戴着金链子，在等红灯时显得焦躁不安。我问载我的出租车司机，这些人是否都从事高薪工作？司机笑了笑，而后举起手，手心向下，像敲键盘一样摆动手指，说道：“他们专门从网上偷钱。”
在全球执法人员眼中，这座拥有12万人口的偏远小镇就是一个“黑客镇”。实际上，这个绰号并不恰当。网络骗子虽然充斥着勒姆尼库-沃尔恰的每一个角落，但真正的黑客只有一小部分。他们绝大多数人从事电子商务诈骗和使用恶意软件攻击企业的非法勾当。根据官方统计数字，过去10年时间里，这些非法勾当给当地带来数千万美元收入，一座座新公寓大楼、夜总会和购物中心随之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勒姆尼库-沃尔恰的“支柱型产业”就是网络犯罪，这一产业正在蓬勃发展。
过于猖獗 引起FBI注意
在公寓楼和别墅区的一家餐馆，我见到了博格丹·斯托伊卡和亚历山德鲁·弗伦泽。当地负责打击网络犯罪的警察只有4人，他们便是其中2个。斯托伊卡32岁，肩膀很宽，矮小而壮实，一头短发，留着小胡子，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弗伦泽29岁，高个儿，胡子刮得很干净，是一个很有趣的家伙。他说：“几杯啤酒下肚，我的英语肯定大有长进。”在餐馆的庭院，我们选择靠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来，耳边传来罗马尼亚的流行音乐。
斯托伊卡和弗伦泽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聊天时，斯托伊卡提到了罗马尼亚的汽车制造商达契亚。他说：“想当初，街上跑的汽车只有一种，都是达契亚生产的。”过去，获取信息的渠道非常有限：周一到周五的电视节目被两小时的官方节目占据，大部分内容都是在报道独裁者尼古拉·齐奥塞斯库。斯托伊卡说：“周日才能看到动画片，但只有短短半小时。”
1989年，以反政府暴动为开始的革命最后以齐奥塞斯库和妻子被处决宣告结束，罗马尼亚开始发展市场经济。1998年，完成高中学业的斯托伊卡前往布加勒斯特的警察学院继续深造。同年，互联网革命开始席卷罗马尼亚。在这个相对较为贫穷的国度，勒姆尼库-沃尔恰的富裕程度要超过其他城镇。当地的一家化工厂拥有几十年历史，旅游业虽不发达，但也说得过去。然而，仍有很多年轻人找不到工作。
没有一个人确切知道这些年轻人如何或者为何走上网上诈骗的罪恶道路。罗马尼亚有组织犯罪和恐怖主义调查局负责人科德鲁特·奥拉鲁说：“如果你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要让我们知道。”截至2002年，网络犯罪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并且愈演愈烈。在收费低廉的网吧，勒姆尼库-沃尔恰的网络骗子们整日忙于在eBay和其他拍卖网站发布虚假广告，诱使受害者通过电子转账的方式汇款。猖獗的网络诈骗活动最终引起了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当地探员和驻布加勒斯特探员的注意。
行骗手段与时俱进
最初，诈骗者的行骗手段算不上高明，在附近城镇皮特什蒂侦破的一起案件便足以说明问题。这起案件中，一人负责发布手机广告，另一人负责将订购者汇来的钱取走，当然，钱是取走了，货是永远不会发的。就这样，两人共从美国受害者身上骗取了几百美元。令人感到吃惊的是，负责提款的家伙居然懒得使用虚假身份。皮特什蒂负责打击网络犯罪的警员科斯特尔·伊恩说：“我在一家网吧找到了他，当时他正在网上聊天。很快，他就招认了。”
与其他任何行业一样，从事网络诈骗的人也不断进化，革新自己的行骗手段，例如伪造第三方托管服务。在这种骗局中，他们要求受害者将款项支付给貌似可以信赖的第三方，这个第三方的网站精心制作，给人以合法公司的假象。随着时间的推移，骗子的行骗手段越发高明。以销售二手车为例，为了向受害者解释为何以令人难以置信的低价出售二手车，骗子会将自己伪装成驻扎在海外的美军士兵，谎称家里的车用不着，只能低价转让。此外。骗子还会伪造出一个美国联系人，负责收款，而这个收款人实际上就在罗马尼亚。最后，他们声称将车运到买家所在地，进行检验，除了运费外，不收取其他任何费用。
相比之下，行骗高手的手段更为高明，更具有欺骗性。联邦调查局驻布加勒斯特探员迈克尔·尤班克斯说：“他们会考虑各种情况。在截获的犯罪分子间往来的电子邮件中，我们发现了如何回应买家不同问题的说辞。”为了提高欺骗性，骗子们雇佣母语是英语的人给美国的行骗对象写邮件。专业人士也涉足这个黑色产业，专门设计网站或者协调低级同伙的行骗活动。
儿时玩伴也涉足诈骗
截至2005年，罗马尼亚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网络诈骗天堂，往这个国家汇款的买家开始变得谨慎起来。面对这种情况，骗子们也适时作出调整，要求买家将款项汇到其他欧洲国家，由当地的同伙负责取款。此外，诈骗团伙还出现钱骡和专门负责洗钱的人，从所得赃款中分得一杯羹。钱骡被称之为“箭头”，他们的存在让勒姆尼库-沃尔恰成为一个国际有组织犯罪中心。
很多“箭头”都是生活在西欧和美国的罗马尼亚人，还有一些是勒姆尼库-沃尔恰当地的年轻人，为了从事这项犯罪活动专门搬到海外居住。他们去电汇局取走受害人的汇款，扣除佣金后将款项转到勒姆尼库-沃尔恰或者犯罪网络中的其他“箭头”。“箭头”充当了一道防火墙，加大了执法部门追踪“带头大哥”的难度。
在勒姆尼库-沃尔恰，当地警察也开始意识到他们需要专职人员打击网络犯罪。弗伦泽在高中学过信息学，而后进入警察学院深造。在决定回到勒姆尼库-沃尔恰时，他正在调查贩毒案。回到家乡后，弗伦泽与斯托伊卡成为搭档，追捕网络骗子。根据他们掌握的情况，嫌犯认为自己只以外国人作为行骗对象，即使被警方抓获也会得到宽大处理。弗伦泽说：“这帮家伙会说‘我又没有骗自家人的钱’，但犯罪就是犯罪，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偶尔，斯托伊卡和弗伦泽发现他们的调查对象居然就是儿时的玩伴，或者在社交场合与已经确认的罪犯狭路相逢。有一次，他负责监视的嫌犯就是同一支足球队的队友。这种复杂的关系帮助两位警探向诈骗团伙发出令他们不可忽视的挑战。晚上11点多，斯托伊卡突然叫我们别作声，而后示意我回头，看对面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旁站了几个衣着时髦的年轻男子，身边还跟着两个金发少女，估计也就十来岁。原来，这些男子都是他们的调查对象。斯托伊卡说：“这个镇子真的是太小了。”
将熟人拉下水
勒姆尼库-沃尔恰镇中心的标志性建筑是一座高耸的购物商场，外形好似一个巨大的玻璃圆顶屋。街道两旁是一系列皮革店和意大利品牌服装店，由于大笔非法收入的流入，这些店铺的生意非常火爆。购物商场旁边是一家夜总会，因老板涉嫌犯罪被警方查封。几乎在每一个街区，你都能看到在建的新建筑，但真正吸引人眼球的还是电汇局。勒姆尼库-沃尔恰镇中心只有4个街区，西联汇款的网点却至少有20多个。2003年前后，西联汇款的黑黄相间标志开始大量出现，数量不亚于星巴克的美人鱼标志。
开车经过一排树篱整齐的低层建筑时，斯托伊卡说其中几个公寓的业主正在接受调查。他
说：“我真不知道勒姆尼库-沃尔恰的这帮人究竟是太聪明还是太愚蠢了。他们相互交流，传授彼此的行骗经验。他们会问自己的高中同学：‘嘿，想不想赚点外快？我想雇你当‘箭头’。’就这样，一个新‘箭头’出现了，开始学习各种行骗伎俩。”
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乎能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区变成另一个纽约时尚区或者南加州宇航中心。康奈尔大学研究社交网络的社会学家迈克尔·梅西说：“从某种程度上说，从事网络诈骗需要一些专业技能，与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地区的人相比，企业家的朋友和家人更有可能获得相关资源。当地可能存在提供保护的政治势利。”
网络诈骗可以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这种想法由“行骗先驱”灌输给年轻人，严重毒害勒姆尼库-沃尔恰的社会结构。骗子们衣着光鲜，开着豪车，成为当地一些孩子眼中的“榜样”。就像硅谷一样，集群化减少了诈骗团伙的起步难度。曾于2005年到2010年在布加勒斯特工作的联邦调查局探员加里·迪克逊说：“勒姆尼库-沃尔恰的网络骗子高度集中，能够提供进行行骗所需要的任何服务。如果你的特长是在线拍卖欺诈，你一定能找到帮助提款的人；如果你善于转移资金，那也很容易找到雇主。”
触角延伸到赌城
仅靠有限的资源打击似乎不可阻挡的网络诈骗行为让斯托伊卡和弗伦泽抱怨不迭，但他们并非没有作为。2008年，斯托伊卡曾对年轻企业家罗密欧·契塔进行调查，结果首次揭示出勒姆尼库-沃尔恰诈骗网络的基本架构。斯托伊卡表示，契塔最初在英国充当“箭头”，后凭借出色的表现地位不断提高，最后发展到雇佣身边的朋友组建诈骗团伙。2006年，罗马尼亚警方开始对他展开调查，当时，他每隔几个月就购置新车，每晚出入夜总会，但并没有明显的合法收入来源。契塔虚构了互联网服务提供商NetOne，当局认为他正是以此为掩护进行诈骗活动。在警方要求他提供客户身份时，契塔往往用NetOne不保存记录为由加以应付。
2008年1月，一名线人告诉斯托伊卡两个手机号码，号码的主人为契塔工作，警方随即对手机进行监控。第二天，其中一人向契塔发送一条带有汇款监控号（提款时使用）的短信。斯托伊卡和他的团队对契塔以及他的手下进行监视。契塔一伙建立了斯托伊卡所说的“资金转移通道”，即将美国受害人的汇款转到契塔以及其他同伙的账下。检方指出这个团伙的诈骗手法较勒姆尼库-沃尔恰的常见案件更为复杂。例如，他们利用所谓的“鱼叉式网路钓鱼”，以美国国税局、司法部或者其他部门的名义向美国公司发送邮件，再通过邮件携带的木马程序窃取公司银行账号和密码。他们甚至在赌城拉斯维加斯雇人——包括一些无家可归者——开设虚假的公司银行账号，而后利用这个账号收款。
在斯托伊卡开始监视契塔的那个月份，美国警方在俄亥俄州克利夫兰郊外的西湖地区截下一辆超速行驶的汽车，就在准备开罚单时，警方发现车内藏有吸毒用具，随即将车内的两名男子逮捕。经过进一步搜查，警方又找到了8部手机、2台电脑、一些伪造的身份证、20多张转账收据以及6.3万美元现金。这两名男子都是罗马尼亚人，根据他们的口供，警方证实二人是为契塔诈骗团伙效力的“箭头”。整个1月，他们马不停蹄地开车前往美国中西部各处的西联汇款和速汇金网点，提取赃款。根据二人的口供，美国和罗马尼亚警方加强了对这个犯罪团伙的窃听和监视，一个至少有20多名成员的诈骗团伙逐渐浮出水面。
2008年夏季，罗马尼亚警方和联邦调查局探员在大西洋两岸实施了一系列突击行动。契塔落网后被监禁了14个月，而后获得假释，但对他的审判一直悬而未决。在斯托伊卡办公室的诈骗团伙组织架构图上，契塔的照片仍被放在最上面。
与团伙首脑面对面
Class Café是一家诱人的咖啡馆，站在阳台上可俯瞰安静的街道。走进后我发现，咖啡馆里几乎空无一人，老板站在吧台后面，角桌旁坐着一对年轻夫妇。斯托伊卡一直劝我不要与契塔会面，但我禁不住好奇，很想见识一下这个所谓的首脑。我问老板知不知道契塔在哪儿，他说需要打电话问一下。简单聊了几句之后，他挂断电话，告诉我契塔在布加勒斯特。我提醒他，按照假释规定，契塔不准离开勒姆尼库-沃尔恰，他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随后又打了一通电话。挂断之后，他让我坐下来等，此时的契塔已经在来的路上。
我在阳台上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在勒姆尼库-沃尔恰游历时，斯托伊卡曾指着路上的一辆银色奔驰对我说，那就是契塔的车。由于这种先入为主，在一辆绿色捷豹出现在视线中时，我根本没有在意。车上下来一名男子，上身穿白色T恤，下身穿百慕大式短裤，脚蹬一双帆布鞋，进入咖啡馆后，他朝着我这边走过来。他自称是契塔的弟弟，名叫马里安。他的表情有些紧张，不时舔一下嘴唇，手里摆弄着iPhone。在点上一根烟和打了一通电话之后，他说：“契塔一会过来，他有点喝醉了。”
几分钟后，契塔的身影在街角出现，而后缓步走进咖啡馆。他有点孩子气，穿着短裤和浅蓝色马球衫，脚蹬一双人字拖，看上去更像是一名大学生，而不是诈骗团伙的首脑人物。虽然勒姆尼库-沃尔恰的黑社会很少发生暴力事件，契塔还是带着保镖，以防万一。他的保镖是一名年轻男子，肌肉发达，戴着墨镜，胳膊上有纹身。他在桌旁坐了下来，开了一瓶啤酒，不时活动手指，似乎要参加一场拳击赛。
契塔勉强与我握手，而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他并没有看着我，而是将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不一会，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是坐在角落里的那对年轻夫妇。他们和契塔打招呼握手，脸上一副奉承的笑容。很显然，他们认识契塔。这个时候，咖啡馆老板起身离开，走之前一脸沉重地看着我，说：“祝你好运。”
百般辩解 非常嚣张
契塔的保镖不怀好意地朝我靠过来，问道：“你是不是巴拉克-奥巴马派来的？”我回答说不是。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在抽烟。此时的马里安越发焦躁紧张，问我到底想干什么。我将姓名拼出来，让他用iPhone上网搜一下。他用谷歌搜索，而后把手机递给哥哥契塔。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我不禁默默感谢无线宽带。
马里安让那对年轻夫妇帮忙翻译，他们同意了。契塔让我站起来，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问我戴没戴窃听器。我问他：“你怎么看待那些针对你的指控？”他用英语说：“完全是捏造的。”马里安紧跟着说：“都是胡说八道。”接下来，契塔继续用罗马尼亚语为自己辩解，那对夫妇一句一句为我翻译。那位年轻的女士转达契塔的话说：“他连英语都不会说，不可能发布广告或者与买家进行邮件交流。他甚至没有电子邮箱，怎么能在网上行骗呢？”
当问及如何解释警方窃听到的通话时，契塔的保镖粗暴地中断了我们的谈话。他说：“回你的酒店吧，我们会给你找个漂亮姑娘。”说完，他伸出手，要与我击掌，就好像我已经同意了一样。看到这一幕，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契塔抽完烟，而后站起身，显然不愿意和我谈论有关这个证据的事。这个时候，马里安说：“采访结束了。”
就这样，他们从容离开咖啡馆，身影逐渐消失在人行道上。这帮家伙被控进行有组织网络犯罪活动，他们表面上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却过着上等人的生活，既没有付出太多努力，也没有面临很大风险。最近几年，警方捣毁了几个诈骗团伙，但诈骗活动仍旧十分猖獗。2000年，警方仅逮捕188人，全都是罗马尼亚人。
契塔等人走后，咖啡馆里只剩下我和那对帮忙翻译的夫妇。那名年轻男子对我说，他从朋友口中得知契塔的事情，也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名字。据他说，他刚从布加勒斯特的一所大学拿到工程学文凭，正在勒姆尼库-沃尔恰找工作，这里是他的故乡。他说：“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想到马里安的捷豹和契塔的奔驰，我不禁怀疑他是否想过做“箭头”赚钱。也许正如弗伦泽在餐馆里对我说的那样：“你抓了他们两个，便会有20个新手取代他们的位置。警察只有我们两个，而他们却有2000人。”（来源：《连线》 编译：shooter）
本文来源：网易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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