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新闻独家专访世界顶尖极地探险家埃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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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埃里克·菲利普斯(左)呼吁网易网友关注全球变暖。

图:网易新闻独家专访世界顶尖极地探险家埃里克·菲利普斯.

埃里克·菲利普斯(Eric Philips)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极地探险家,长年在南北两极从事探险和向导工作,曾10次到达北极点,2次到达南极点。他的探险故事被拍摄成了多部电影,其中《追逐午夜太阳》(Chasing the Midnight Sun)是 95年艾美奖的获奖影片。同时,埃里克是国际极地向导协会(International Polar Guide Association)的创办者,世界范围内拥有与他相仿专业技能的极地向导不超过10人。

网易新闻:你在这次北极气候考察里主要负责的是哪方面工作?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和绿色和平合作?

埃里克:在考察期间,我主要负责成员们在冰上行进和在极地气候里的安全。到目前为止,我们在户外进行最危险的一项活动就是在冰川上划艇。我从来没有试过这么做,因为融冰河底部很可能隐藏着一些深深的洞穴,河水流经此地便不会再继续前进,而是通过洞穴直接坠入到冰川底部——就像我们之前在彼得曼发现的那个漩涡深洞。事实上现在还太早,要是在8月或者稍迟的时候,这个漩涡肯定会变得更加巨大,如果我们掉进这样的漩涡中,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所以我必须乘坐直升机在融冰河上来回观察很多次,确保考察队划艇的河段不会出现这种危险。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南北两极当别人的探险向导,这样的工作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很幸运地,最近格陵兰的天气十分晴朗,气温也不算太低,我们并没有遇到太困难的情况。这确实是我第一次和绿色和平合作。我以往参与过政府组织的类似活动,但它们大多数比较收敛,比较拘谨。所以我很看重这次与绿色和平这种国际性环保团体共事的机会,而且还是在北极进行这么有意义的考察,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

网易新闻:这是你第几次到格陵兰来?十多年前你曾徒步横穿整个格陵兰岛,这至今依然是个壮举。

埃里克:这是我第二次到格陵兰来,而对上正是那次95年徒步穿越的探险。当时我们一行三人,从格陵兰东南部的阿玛萨利克(Ammassalik)出发,一开始在满布冰山的海湾里用皮艇划行了160公里左右,然后用滑雪的方式从东到西横穿了整个格陵兰岛——我们每人使用一个陆地滑行伞,利用风力拖动滑雪板前行,这样滑雪的时速甚至可以达到60公里。然而不是每天都有那样强劲的风,有时风向不利于你,那就只好步行了。但总的来说,用这样的方法平均每天前进200公里是完全可能的。它并不需要耗费一滴汽油,是一种相当环保的探险方式。我们到达坎格鲁斯雅克(Kangerlussuaq)之后,沿着冰盖边缘的河流划艇而下,穿过悬崖到达格陵兰西海岸,整个探险一共用了40天时间。我相信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人能穿越格陵兰了,但放在90年代,它确实是一次了不起的壮举。

网易新闻:在你众多的极地探险经历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

埃里克:我曾经15次到北极探险,10次到达北极点;另外4次到南极探险,2次到达南极点。但要说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毫无疑问是我2002年第一次徒步到北极点。当时我从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出发,在58天时间里徒步了足足1000公里。要知道北极是一个十分危险,人类很难生存的地方。而且那次旅程的每一天都很冷,气温大约在零下40°,就算在帐篷里面,气温也在零下20°左右。我流出来的汗,每一次呼吸喷出来的气体都会立即被冻结(如图)。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行进,人的气力很快就会用尽。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徒步前往北极点要比登山更艰难——你可以在半山腰安营扎寨,拥有大量的食物和资源,而只须经历大约三四天极端艰苦的登峰攀爬时间;而徒步前往北极点,大约在2个月时间里每天你都必须承受这一切。

网易新闻:你前往极地探险时是否遇到过险情,甚至受到生命威胁?

埃里克:当然!同样是2002年那次徒步到北极点的旅途中,我遇到了北极熊。当时它从水里迅速游过来,还向我们咆哮。我们虽然有枪,但它放在行李的最底层。我的同伴慌乱地把行李包里的衣物一件一件往外丢掏枪,而我则尽量扬起外套——让我看起来像是比北极熊体型更大的动物,使它不敢靠近。北极熊看起来被我唬住了,它在离我们大约20米远的地方爬上岸,在我周围踱步,甚至双脚站了起来。它是在闻我们的味道,看我们倒底是海豹还是其他东西。最终很幸运地,北极熊自己走掉了。或许它并不饿,又或许我们闻起来不像海豹——大概已经有两周没洗澡了。当时的情况十分危险,因为如果它真的袭来,往往很难一枪就射杀北极熊。一旦你开枪无法伤及它的要害,被惹怒的熊会把全部人都杀死——没有人能跟北极熊搏斗,它是如此凶猛的动物,要杀死10个人十分轻松。很幸运我们不必开枪射杀它,它是北极的象征,是我们的朋友,况且现在北极熊的数量越来越少了。

网易新闻:在你看来,这种未知的威胁是否前往极地探险的乐趣所在?什么吸引你一次次地前往极地探险?

埃里克:也许这个念头很疯狂,但它确实是乐趣之一。“极地曙光”号的食堂里贴着一句话:“大海并不在乎你”(The sea doesn’t care about you),我想那是对大自然的完美概括。两极的风光如此美丽,但同时恶劣的生存条件也不会在乎你——每次探险我都要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坚持下来。在北极,有时你面对的是广阔的冰原,有时你面对的是断裂的冰面,这需要你用不同的方式去通过它,滑雪、划艇、攀爬、陆地滑行伞等等;与此同时,寒冷、饥饿和疲倦又时刻折磨着你。在这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必须面对这些情况,是对人类意志的终极考验。在极地我们所能看到的,我们所体验到的一切都如此特别,还有对我们自身的挑战,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运动呢?这就是我一次又一次前往极地探险的原因,我甚至觉得我就是为极地探险而生的。

网易新闻:推荐几部关于你极地探险经历的电影吧,我知道《追逐午夜太阳》(Chasing the Midnight Sun)甚至获得了艾美奖。

埃里克:关于我极地探险的经历一共被拍摄成了四部电影,地点分别在北极、南极、格陵兰以及南美洲的帕塔哥尼亚山脉(Patagonia Mountains)。其中后两部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纪录片摄像师随队拍摄的——他和我们一起滑雪、划艇、徒步穿越,但他自己本身也是个很有经验的冒险者,目前为BBC电视台工作。而去往北极、南极的那两次不同,每一个探险成员都必须具有十分专业的技能,一般摄像师很难达到这个要求,所以那两部电影是我们自己拍摄的。我想我会首先推荐关于北极探险的那部《冰海迷航》(Icetrek:the North Pole),但正如你所说,在格陵兰拍摄的《追逐午夜太阳》确实是95年艾美奖的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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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02年埃里克徒步前往北极点,零下40度的极端气温将他冻成“冰人”。Eric Philips独家供图.

图:2002年埃里克徒步一千公里抵达北极点,在极点留影。Eric Philips独家供图.

图:埃里克使用陆地滑行伞的方式横穿格陵兰。Eric Philips独家供图.

网易新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一名极地向导的?你的客户一般都是什么样的群体?

埃里克:在积累了大量的极地探险经验之后,我大约在2004年开始成为别人的向导。自那以后,我每年都会有一到两次的向导任务前往北极点。考虑到客户自身的条件,它们大多数是些较短的旅途——我会带客户从挪威坐小型飞机到北纬89°左右的地方,然后徒步100公里到达极点。但两年前我也曾在南极为一次长达1000公里的探险做向导。我的客户名单里有商人、医生、记者等等,他们都希望到极地寻找新的刺激,大的冒险,但一般来说他们的经济基础都比较好。就拿前往北极点来说吧,一趟旅程下来花费在21000欧元(约20万人民币)左右,到南极点的话花费甚至要翻倍——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我曾经有两个很特别的客户,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在一个澳大利亚很受欢迎的电视真人秀“BIG BROTHER”(20名男女同住在一所大房子里,每周通过投票淘汰一人)里面获得冠军,拿到了100万美元的奖金。最终他们找到了我,要我带他们去一次北极点——这就是他们花那些奖金的方式。而在那之前,他们两个从来没有滑过雪,甚至从来没有看到过雪。于是我耐心地和他们讨论行程,在出发前对他们进行必要的培训,探险途中尽力确保他们的安全。但必须强调的是,我是一名极地探险向导——我必须确认每一次旅程都是“探险”,而非“旅游”——否则我应该被称作一名“导游”。

网易新闻:你今年刚刚了创立国际极地向导协会(International Polar Guide Association)。这个协会的职能是什么,而你创建它的意义又是什么?

埃里克:我们都知道那些因为向导还没有足够的经验就带人登山所酿成的各种惨剧,我们必须杜绝这一情况在两极发生。而且与登山相比,因为两极本身的特殊性,对向导能力的要求更是高得多。我建立这一协会,是为了保证世界上极地向导的质量和水平,同时帮助那些希望成为极地向导但又遇到困难的人。极地向导是个新兴职业,从业人数每年都在增加。但据我所知拥有足够能力和水平胜任极地向导的人,世界上大约只有12-15个左右。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是国际极地向导协会的成员,他们在地球两极的能力绝对是世界级的。另外也有一些很好的极地探险家,他们没有当向导的经验,但偶尔也会带人在极地滑雪和探险,他们正在向顶级的极地向导迈进,处于这一行列的全球大约有30-40人左右。

网易新闻:以你多年的极地探险经验,有没有发现两极因为全球变暖而产生的变化?

埃里克:当然,我几乎每年都在南北两极探险,我能感受到很明显的转变。例如我在挪威北部的斯匹次卑尔根群岛(Spitsbergen Island)上有一个用来存放北极探险装备的仓库。在2006年之前,那里周围的海面往往是冰封的,我可以用滑雪的方法穿梭在附近的岛屿之间;但在2006年之后,那里的海面再也没有冰封过,即使是在最寒冷的冬天。另外,北冰洋的冰面也正在变得越来越薄。去年我带客户前往北极点探险,乘坐小型飞机降落在离极点只有大约100公里的地方。经过长年的冰封和解冻,这种区域往往是当年冰(first year ice)与多年冰(multi-year ice)混集的。但当时我发现附近几乎只有当年冰。这意味着去年夏天整个北冰洋的大部分区域根本就没有冰!你可以把北冰洋想象成为一个盆子,如果盆子里面有很多冰,它们根本就没有移动的空间。但如果你把大部分冰拿走或者融掉,风一吹剩下的冰块就会在盆子里四处流动——事实上这几年北冰洋上的冰块流动越来越快,甚至可以达到每天15公里。有一次我滑雪前往北极,晚上在冰上扎营睡觉,第二天起床后从GPS卫星定位上发现我们的位置比昨晚倒退了10公里!

网易新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全球变暖的?全球变暖对你,一个极地探险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埃里克:在1992年完成第一次北极探险之后,我给杂志写了一篇文章,在文章末尾我进行了反思:为了载我们三人去北极就动用了一架飞机,这耗了多少油,排放了多少废气,我无法证明它是正确做法——大概在90年代初,我已经对温室气体排放对气候造成影响的严重性有所认识。于是我在日后的探险中坚持选择一些更加环保的方式。全球变暖影响地球上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人,这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只是在两极反映得更为直观——这是我每年都要穿越的地方,我比其他人更能看到变化所在。当然,如果极地冰雪持续融化,对于视极地探险为生命的人来说,意味着我们将失去现在的乐园。

网易新闻:除了两极,你是否感受到全球变暖对你的国家、你周围的环境造成影响?

埃里克:在我的祖国澳大利亚,受气候变化的影响十分明显。例如我所居住的塔斯马尼亚州,它位于澳大利亚的南部,按理说是降雨十分充足的地区,但近年来这里竟然持续出现旱灾。而在澳大利亚的北部却遭受了太多的降雨,经常闹洪水。去年澳大利亚严重的山火我想中国的朋友也会有所耳闻。它大概造成了300人死亡,毁掉了大片的树林。也许不能说山火就是全球变暖引起的,因为澳大利亚历史上类似的火灾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但事实上如果热浪不断袭来,气温保持在42°,43°,甚至45°,风一吹确实很容易造成山火——全球变暖应该说是引起它们的原因之一。

网易新闻:同样的问题也发生在中国,目前北京正受到热浪袭击。另外,最近一两年中国自然灾害频发:华北地区大面积干旱,而南方则屡遭台风袭击,洪水泛滥。

埃里克:看吧,这大概就是气候变化造成的全球性影响——干旱频繁出现在靠近两极的地方,而靠近赤道的地方则越来越多的遭受洪涝灾害。不光是澳大利亚和中国,我相信世界的其他地方都正面临着相同的情况。气候问题将全世界捆绑在一起,每个地球人都必须共同面对,这是一次空前的危机。

网易新闻:但在中国依然有很多人不知道全球变暖的严重性。在这个问题上,你认为媒体是否应该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有部分声音觉得媒体大力宣传全球变暖是危言耸听。

埃里克:在中国依然有很多人不知道全球变暖的严重性是可以理解的。在发展中国家,例如印度、非洲和南美的一些国家,很多人相当穷困,他们更关心哪里有木头可以盖房子,哪里有煤和油可以用来生火煮饭,哪里有水可以给小孩子饮用。要求他们去关注全球变暖是不是过于“奢侈”?他们当然不可能也没有精力去关注全球变暖的问题。我想同样的问题也会出现在中国。在这个问题上,既然还有很多人不知道全球变暖的严重性,媒体理应做得更多。你们可以从科学家那里得到最新、最准确的信息,然后尽量广而告之——这怎么会是危言耸听呢?在中国西部可能有一些不发达的地区,很多人不能上网。所以不光是网站,报纸、电视台甚至电台都应该行动起来,告诉他们目前全球气候正发生什么样的转变。

网易新闻:在中国,持续关注气候问题的媒体并不多见。你怎么看待这次网易新闻不远千里派人前来报道北极气候考察?

埃里克:这种情况同样发生在澳大利亚,我不常能从公共媒体上听到关于全球变暖问题的声音。公众想要知道有关信息很大程度上要依靠一些公益宣传,或者自己到网上查找。我想这次网易新闻派人参与报道北极气候变化考察是一次重要的突破。我有机会向中国的网友们发表见解,这是十分新鲜的体验。如果日后有更多的中国媒体到国际上参与有关报道,我想在中国会越来越多人知道全球变暖的。

网易新闻:你对年底的哥本哈根大会有什么期望?

埃里克:我们试图用正在北极发生的一切向全世界证明全球变暖对环境造成的伤害,这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我想在未来15年里,温室气体排放必须大量减少才能挽救目前的局面——正如绿色和平所提出的一样,2020年之前发达国家减排至少40%,发展中国家减排15-30%应该说是必须的。年底聚集在哥本哈根的各国领导者和精英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们需要展开一次深入且公平的谈判。我知道很多发达国家并不想为过去所做的一切埋单,例如美国。因为要减少40%的温室气体排放,甚至会牵动他们的整个工业架构,这意味着巨额的代价。但我想说的是,这个代价看似昂贵,但现在马上改变或许是最“便宜”的时候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想要改变只会更难,改变的代价只会更高。

网易新闻:在全球变暖的问题上,作为一个极地探险家,你对中国的网友有什么建议?

埃里克:不能要求发展中国家的民众去为全球变暖付出太多。但我依然希望中国的网友们务必相信气候学家们就全球变暖发出的警告,它是千真万确的,我们理应做出一些改变。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可以试着少用一些电。比如我,每年穿梭在南北两极,拍摄电影,在某种程度上也可算是知名人士,但我在生活上十分节制:要是我离开房间,一定会关灯;我旗下的公司也是完全符合低碳排放量标准的。所以我建议中国的网友不需要时请关掉你的电器,同时尽量回收垃圾,废物利用。另外,我还会鼓励尽可能多的人离开你的电脑,离开你的电视机,尽量往户外跑,投入大自然的怀抱。我能理解一些居住在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的人有着沉重的生活压力,对他们来说从事户外运动可能是种奢求。但只有真正理解大自然,才能知道与它和谐相处的重要性,才会懂得失去自然的后果。

网易新闻:最后,你是否会考虑到中国进行探险?

埃里克:为什么不呢。我从朋友口中得知,青藏高原上有一些很特别的冰盖,景色十分漂亮,还有一些原生态的小村落,这让我十分向往。但如果我知道中国正遭受热浪袭击,我肯定不会现在就去。(网易新闻特派编辑陈子宇 发自格陵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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